六年了，老木還沒演化成功

當媽的生活已經過了6年，我相信我的內心起了很大的質變。但是妳的五感，好像被過度刺激，小孩剛出生的那1-2年，像是被卡車輾過，接著是全身上下包括眼睛、耳朵、大腦，都徹底被束縛，你遲鈍到沒辦法知道那是什麼質變。每天看似漫長，但是年年都過得很快。這種生活，會讓妳產生一種恐懼，懷疑自己好像不曾活過似的。

我想起以前做過最累的工作：工廠作業員，在生產線上從早上九點做到晚上八點，那時雖然手在動，但至少大腦是自由的，我還可以幻想我很快就可以不做這份工作，也是種快樂；嘴巴還能跟旁邊人聊天，耳朵也能聽音樂。至少他們要的只是我的勞力。但是養孩子，小孩要的不只是你的勞力，包括你的腦、眼睛、耳朵通通都不是你的。

帶孩子去公園玩，眼睛要看著他們，大腦不能放空，不然小孩突然就消失了。顧累了回家想休息一下，但野獸回到籠子裡之後，吵得更兇、弄得更亂。所以你住的房子不是你的，你的耳朵也不是你的，你找不到同類說人話，你的大腦也沒辦法幻想你很快就不做這份工作了。

這不是痛苦，只是有點適應不過來。我已經不習慣了六年，現在還是不習慣，處在面對不了現實的鬼打牆中。孩子出生前，我只是個普通人，普通人不懂高尚的情操，只要瞬間滿足欲望的歡樂就好。心情低落時，跟大家一樣，去餐廳大吃一頓、買幾樣東西來犒賞自己、要不然出國去玩個幾天，就會立刻忘記不快樂的小事，心情馬上變好，不過孩子出生之後，我發現這三樣法寶都沒效了。

第一，想去餐廳，帶孩子去餐廳，幾乎吃不下飯，去好一點的餐廳，有兩個孩子在旁邊隨時要爆發衝突。你享受不到那氣氛。只希望食物越快上桌，越快吃完越好，以免夜長夢多。

第二，偶而也想買個好東西來用，但小孩一發現就給你弄壞了，為了不要被小孩弄壞，東西常常藏到自己都找不到，也拿不到。而且越多的東西放在家，你整理收納的家事就越多。

第三，旅遊更是艱辛，帶孩子出國旅行，不管去了啥米其林景點，但你週遭的氛圍仍然毫無品質可言，不帶他們去，你得付錢又要哀求別人來顧你小孩，出門多個牽掛，還散心個屁。

常常我自問這樣的生活，對身邊人，對我的靈魂有什麼意義？除了表面上，對家人的責任之外，對自己來說，當媽是種閉鎖的成長，在一個封閉的小世界裡(家庭)，我卻發現了很多本來不知道的事情。






當別人的媽媽之後，我起很多小時候的事情。假如說，看人家怎麼做你就知道那是什麼，也就學會了，那每個人都當過小孩，也看過自己的媽媽是怎麼照顧小孩的，而且最起碼都看了十幾年，但是這不表示他們當父母的時候，就能做得很好。但是，每個人不是已經都在自己的家庭裡「學」了十幾年嗎？這就是角色不同，人的成見總是很深，無法理解別人的處境。不過，開始當別人的媽媽之後，我年復一年地渴望平靜自由，面對的卻是日復一日的緩慢絕望。最後，了解他人的處境，反而變成了出路。

現在我已經有很多婆媽化的跡向。如果跟你媽媽說：「媽我帶妳出去玩……」媽媽會說：「不要啦，不要花錢、不要那麼辛苦啦！」。不過如果你再講4-5次，甚至表現出強迫她的樣子，她就會說好，而且很積極的向前衝，整個出遊過程中，也看不出她有任何「被旅遊」的不情願。

現在我了解了，其實是在照顧小孩的前提之下，由於妳的需求一再被壓抑，或是一露頭就被(孩子)打，久了之後我們就不想再抱希望。特別是你的家人，應該是你最愛的人，當這些人都無法回應你的需求時，儘量藏好自己的想要的東西，以免自己的打擊太大。但是如果有人，他只是在你還沒說之前，就回應了你的需求，你就會覺得他對你非常好。這個東西，叫體貼。

像以前我就會講：「呸！女人為什麼一定要靠別人來滿足妳，妳自己無法滿足自己嗎？」再次用陰陽五行的觀點來解釋這一切。的確，現實上女人有辦法滿足自己的需求，比方說吃一頓好飯，買個好東西來犒賞一下自己都不難，但是因為我們花了太多時間心思，在滿足小孩與家庭各式無理的需求，所以本能上，我們也要有個出口，希望有人偶而也能無理地滿足我們一下，就像聽過妓女下班也會想去嫖男妓一樣的道理吧！

我媽在我小時候，幾乎沒有陪我玩。雖然我都是跟我姐一起看電視長大的，但是我卻不覺得看電視會傷害人的創造力。看電視時，我總是很努力想像大人的世界，包括想好自己長大之後，要長成什麼模樣、要過什麼樣的生活、作什麼樣的工作、住什麼樣的房子、還有要交往什麼樣的對象，組織什麼樣的家庭。因為電視帶來成人世界的大量線索，我小時候最快樂的事情，就是不斷想像，規劃我長大後的生活。說看電視會傷害小孩創造力，這種邪說我是不太相信。至少，跟身邊人相比，現在我還是唯一一個有欲望，把我心中的場景與對白，想盡辦法表達出來的人。

我遇到的有孩子的年長女人，知道我有兩個小孩還小，每一個幾乎都眼裡透出閃光，告訴我現在要享受跟孩子相處的時光，等到他們長大你就會很懷念這一切！事實上，就像拔智齒一樣，人做完一件辛苦的事情，你才會覺得想要去回憶它，而且你會很慶幸自己經歷過這一切。我想這就是那些女人為何會這樣告訴我的原因吧！

如果你把自己想成一個海盜，手上有張藏寶圖，這張藏寶圖，加上這六年走完的路，已經讓你確定這是一張真的藏寶圖了，你相信了寶藏不在紐約、不在巴黎，而是在20年後，你眼前的這一切，剩下的就只是要走完這條路而已。

這條路，身為新北人不禁想問，這算是幸福路上嗎？